為人父的他，依然是大男孩的摸樣。工作室里的茶幾，由廢棄的洗衣機和電視機改造而來，墻上掛著幾幅其他年輕藝術家的作品，都是洪紹裴親自購得。帶著口罩的助手安靜地工作著，新的“玩具系列”則依次排開在周圍，顏色鮮艷但卻純凈不喧鬧，是這兒的氣質。

 

 

洪紹裴對繪畫材料的研究是從大一開始的，真正展開創(chuàng)作則是在大二，那時他已24歲，比同班的學生年長了5歲。因為從小性格叛逆，也為此承受了不少“艱辛”，當然，這是外人眼中的，他卻擁有了真正的獨立自主和自由自在。在軍隊服役的時候，便決定繼續(xù)讀書，傲人的成績本可以念臺灣大學，但最后還是選擇了藝術系。

 

相比其他的工作，藝術對洪紹裴來說總是處在“相對遠”和“相對近”的關系中，當你覺得靠近了它一步，它又跨了一大步出去了，他這樣對我說，所以不斷地創(chuàng)作才能讓洪紹裴得到真正的滿足。選擇念藝術，卻無法完全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，脫離了優(yōu)越的家境只得自己賺取生活費，那時臺灣工地的薪水很高，他在那兒打工賺的錢支付了生活的舒適，和最優(yōu)質的繪畫材料。 

 

當然，藝術是學不來的。許多人都還在按部就班地畫畫時，他提出的問題是：只能這樣了嗎？想象、情感、時事、環(huán)保、政治甚至種族，這些內容布滿了畫布，在窮盡技法的同時，也充斥著現(xiàn)有的視覺體系。繪畫還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性？洪紹裴拿來一張大的海報，把所有與繪畫有關的東西都寫上去，然后將那些可有可無的依次刪掉，最后剩下了點、線、面和材料——繪畫在物質層面的構成。在最基本的框架里，如何去完成屬于自己的繪畫？真正的研究開始了，依此創(chuàng)作的第一件作品至今還掛在工作室的墻上。那是一張立體的靜物，像浮雕，洪紹裴用筆一點點地把丙烯顏料堆砌成水果和瓶子的形狀，從二維凸起的三維空間里，我們看到了真實的物和物之間的關系，顏料在空間里的并置，讓它們的表面自然擁有著環(huán)境里其他顏色的反射，于是，調和顏色步驟也消失了。

 

一張畫布擁有的無限可能，在于它的面。面的堆疊會出現(xiàn)厚度，但是用折或卷的方式，則會出現(xiàn)其他的形態(tài)，與建筑概念相仿的是結構上的問題，而這正是洪紹裴所認識到的繪畫的根本所在。眼睛的訴求讓繪畫一直在光、影的假象中求真，洪紹裴選擇了從繪畫的物質層面重新看待繪畫，打開了思想的縫隙，也構成了新的面貌。

 

“折紙系列”是在這個點上走得很深的作品，它基本窮盡了將丙烯顏料變?yōu)榭伤苄圆牧系母鞣N可能。丙烯的凝固需要時間，它和紙的質感完全不一樣，要做到“眼見為紙”的效果是很困難的，每一處折痕下都是對時間、形狀以及材料屬性的判斷和反復嘗試，洪紹裴說，如果兩個未干的顏料面相疊時出現(xiàn)了一點差錯，這張畫就廢了。

 

很幸運，他的手總是能夠輕松地完成技術層面的操作，真正的困境還是在于“畫什么”的考量。來到北京七年，市場的成功雖然讓日子過得自在輕松，但也時刻警醒著他在藝術上程式化的傾向。2012年創(chuàng)作的錢幣，就是他對藝術市場盲目樂觀的反思，“既然他們看到藝術品的時候都像看到了錢，那就直接給他們錢好了。”洪紹裴笑著對我說，但如此直接的挑戰(zhàn)依然受到市場的追捧，這讓他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危險感，對自我的懷疑和追問不同于實際創(chuàng)作中的困境，經(jīng)過兩年的調整，他終于走出了這段有些為難的時期。

 

時間，是最好的良藥，它也一直在洪紹裴的作品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。所以，為何不把它們留下來呢？于是他把在制作過程中剩余的顏料收集起來，一層層地堆積成顏料的方塊，作畫的時間都濃縮成具體的物，這是屬于他和創(chuàng)作的完整的記錄。